玖歌

绎夏·少时惊梦 （九）

（九） “大人，我喜欢你！”

锦衣卫增援的到来瞬间扭转了局势，大局已定，严风混在黑衣蒙面人之中，暗暗骂了一声。棋差一招！他刚刚已经趁乱刺了陆绎一剑，取他性命不过就是须臾间的事，怎料陆绎这小子竟然还有后手！他望了一眼马车，袁今夏谢霄那几个人全部围在陆绎身边，已经没有机会再下手。他恨恨地剜了袁今夏和陆绎一眼，趁乱悄然逃离。

“示弱，方能制胜”……今夏觉出他话里的意味，所以——“大人，这都是你安排好的？”

陆绎还没开口，岑福急匆匆地赶来，刚要禀报些什么，见到陆绎腹部的伤，大骇，“大人！”

“把剩下的人活捉了，”陆绎神色镇定，“问清楚谁派他们来的。”

“是！”

眼见着陆绎腹部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渗出他捂着伤处的手，他还要指挥这指挥那，今夏急躁道，“别管了，快进去给姨看看！”

林菱早就在车里备好了纱布，他坐进车里，今夏便在车下撩起帘子看他。林菱轻轻地一层层剥开他伤处的布料，露出了狰狞的伤口。今夏看着都觉得腹部一疼，陆绎却没什么表情，只是额间冒了些许冷汗。林菱看着这伤口直皱眉，“我先给你止血，回了扬州才好给你医治。”

“好。有劳林大夫了。”陆绎轻轻点头，神色一如往常，但今夏看得出来他的勉强，又心疼又生气，琢磨起来，陆绎大概早就安排好了今天这一切，只是却把他自己也搭了进去！

“昨夜我便让岑福回了扬州，”今夏的脸色很不好看，陆绎怕她生气，主动开口解释，“敌暗我明，无论我叫来多少人，他们都有机会去准备更多的人手。只有我示弱了，才能诱出他们所有的人，一网打尽。”

“若真是大人，定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。”今夏知道这其中的道理，只是嘴硬。但她又想，既然他有了计划，为何不早跟她说？这样她也好做好准备，把握好分寸，不至于让他伤成这样。而且，而且她也不至于……今夏的脸突然红了。

陆绎看着她的模样，觉出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，顿觉好笑。他视线缓缓下移，落到她的嘴唇上，目光暧昧而玩味地看了一会儿，才挑了挑眉，低声道，“是吗？”

陆绎的目光如有实质，今夏只感觉又被亲了一回，气急败坏地一甩帘子不再看他，“流氓！”

陆绎低头一笑，自语道，“谁才是流氓啊。”

刚刚一片混乱，谁也没注意今夏和陆绎发生了什么，此时谢霄和丐叔听见今夏骂流氓，面面相觑。谢霄像是抓到了陆绎的把柄似的，拉着今夏的手臂说道，“今夏，是不是姓陆的欺负你了！你跟我说，我收拾他！”他故意说得很大声，就是要说给车里的陆绎听。陆绎皱眉，不搭理他，只是在心里又把谢霄的智商评低了一层。

今夏想了想，要说流氓，亲大人的也是她……她心虚地拉开谢霄的手，“你别喊了，他没欺负我。”她不再理谢霄，径直朝岑福那边去。

丐叔旁观者清，但此时乖孙儿受了伤，也没心思再掺和小辈之间的闹腾，也跟着今夏走了，留下谢霄一人在原地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
而岑福那边，剩下的黑衣人早就被锦衣卫团团围住，再无可能逃出生天。那几人互相看了一眼，岑福在锦衣卫多年，在诏狱审过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，立马看出来他们要自杀，马上喝道，“拿下！别让他们死了！”

然而为时已晚，除了岑福亲手拿下的人，其他人皆服毒自尽。岑福扯掉他蒙着脸的方巾，掐着他的脸，逼他把嘴里的毒药吐了出来，冷冷道，“是谁派你来的？”

那人只是狠狠瞪着岑福，并不说话。今夏在一旁也是毫无头绪。方向太多了，现在来下杀手的人，并不一定就是给皇上调换丹药的幕后黑手，这些人都是被豢养起来的死士，从他们身上根本就找不到跟幕后黑手有关的任何线索。岑福惦记着陆绎身上的伤，并不打算在此跟他多做纠缠，“你们两个，过来，把他看好了！他要是死了，我唯你们是问！”

“是！”

一场刺杀便这样化险为夷，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，但陆绎受了伤，得尽快赶回扬州。众人一路快马加鞭，总算在天黑前赶回了官驿。杨程万和大杨看见陆绎受伤皆是一惊，连忙送他到房间休息。这一路艰险，让人身心俱疲，好在有大杨在，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阵子，折腾出了一大桌子菜，今夏闻到味儿就开心地不得了，“真香！大杨，还是你做的菜最好吃！”

大杨围着围裙，端着最后一碟菜从厨房出来，笑着说，“行了，就你最会说话，赶紧趁热吃吧！”

“不行，大人受伤了，不方便动，我得先把饭给他送过去。”今夏端了碗给陆绎熬的白粥，走前还不忘笑嘻嘻跟大家打声招呼，“你们先吃，我一会儿就来！”

今夏端粥的时候倒是痛快，等走到门口了，才想起今天的尴尬事，欲敲门的手僵了一下，又收了回来。她心里挣扎了一会儿，还没把今天的事挣扎个明白，想到陆绎受了伤现在还饿着，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，“大人，我进来了。”她推开门，陆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，像是睡着了。今夏轻手轻脚地把粥放下，坐到床边，看到他的手露在外面，她抓着他的手，想放进被子里，谁知他却反手抓住她，今夏一惊，就看见陆绎看着她，眼含笑意。她一下抽回手，质问道，“你怎么装睡啊？”

“我没有装睡，是被你弄醒的。”今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模样着实有趣，陆绎揶揄道，“倒是你，看见我在睡觉，还坐到我旁边来做什么？”

“我……”今夏眼睛眨了眨，咳了咳，正经道，“我是来给你送饭的。”

陆绎一笑，撑着身子想坐起来，今夏连忙伸手去扶他，“你受了这么重的伤，就在扬州休养两日再回京吧。休养两日，病也好了，再回宫面圣不迟。”

陆绎不应她，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。今夏只感觉不妙，正要选择一个安全的话题，陆绎却比她先开了口，“姐姐，”他轻声道，“我记得很久之前，我问过你，是不是喜欢我，你没有回答。今日你亲我，是你的答案吗？”

今夏想过今日这事定然是避不过去了，却没想到陆绎问得这么直接。

她那时是怎么想的呢？

她看着他受伤，锦衣卫仍处于劣势，已经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，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他。她做好了战死的准备，原本已经不敢再去多想什么，怕再想就会失去那份勇气。

可她听见了那声“今夏”。

她心里的委屈骤然决了堤，那些曾经朦胧不得其解的问题的答案在她心里拦不住地破土疯长，那时，她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情，就是吻他。

无论那是告白，还是告别。

“我那时以为，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今夏闷闷地说道，“亲你不过是一时冲动，可能只是想占你便宜吧。”

陆绎被气笑了，“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，锦衣卫的便宜你都敢占？”

“你什么时候惯过我了，说好的以后俸禄翻倍，到现在我还没收到一文钱俸银呢！”今夏瞬间不服气地反驳，陆绎倒是第一次见识到今夏的财迷属性，笑道，“你想要俸银，找岑福去取便是了。我这还有俸禄更高的活儿，你要不要做？”

“什么活儿？”今夏两眼发亮。

“你先好好答，”今夏这见钱眼开的样子着实让他哭笑不得，他伸手弹了弹今夏的脑门，今夏“哎哟”一声捂住额头，“为什么亲我？随便亲人也不给个交代，六扇门的捕快怎能如此呢？”

此事无论如何的确是她理亏，今夏将捂着额头的手往下挪了挪，捂上了眼睛，破罐子破摔地说，“因为我喜欢你！行了吧！”

今夏遮着眼睛，没看见陆绎笑了，那是他很难得的一个极温柔的笑，像是冬日里融冰化雪的日光，柔软而温暖。他伸手把她拉进怀里，抚弄她的发丝，轻声道，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
他的声音低沉而缱绻，像是等那句喜欢已经很久很久。

今夏靠在陆绎的怀里，感觉像在一个梦里。没来得及开心，她忽地陷入了深深的失落。大人清醒的时候并不喜欢她，病好了想起这桩事，定会觉得荒唐吧。她现在这样做，与趁人之危有何区别。今夏想从陆绎怀中起来，他却抱着她不让动，“别动，伤口疼，别让我费力气。”

今夏怕弄疼他，果真不再动了。今夏乖乖伏在他怀里不动，倒让他觉得有些奇怪，“怎么了，为何不说话？”

今夏在他怀里摇头，陆绎把她扶起来，见她眼圈红红的，“怎么哭了？”

“大人，您现在在生病呢，卑职不能趁人之危。”今夏努力挤出一个笑容，“您清醒的时候，并不喜欢卑职。等您病好了想起来现在这样，一定会后悔的。”她深吸了一口气，平复内心的难过。她从未想过大人会喜欢她，可现在至少他年少时喜欢过她，不是也挺好的吗？今夏安慰自己，无论怎么说，都是她赚到了。可不知道为什么，她越这样想却越委屈，眼泪都快要忍不住了。

今夏笑得比哭还难看，声音里全是委屈，陆绎又心疼又好笑，揉了揉她的脸，“我陆绎喜不喜欢谁，不需要谁来告诉我。这病岑福已经告诉我怎么回事了，谁跟你说，我病好了就不会喜欢你了？”

今夏呆呆地看着他。

“我问你，”陆绎给她看他的手链，“这手链我是不是给过你？”

“嗯。”今夏点点头，“后来你十岁的时候需要，我就还给你了。”

“这是我母亲的遗物。”陆绎淡淡道，一边说一边将手链摘下，“我不可能随便将这手链给一个不重要的人，尤其是女子。我若是把它给了你，它就是你的。”他将摘下的手链仔仔细细地给今夏戴上，戴好了，抬眼看她，“我也是你的。”

陆绎的眼神温柔而深情，今夏看一眼都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，他的目光好像直接透过了她的眼睛溜进了心里，轻柔地驱散了伤心难过，唤出甜味儿的花，“真的吗？”她不确定地问道。

“这手链的意义无论何时都不会变。我若不喜欢你，定不会把她给你。”陆绎刚说完，就看见今夏咧开嘴笑了，眉里眼里的喜悦就跟溢出来了似的，“太好啦！”她扑进他的怀里，“大人，我喜欢你！”

这反应可跟刚才截然不同，陆绎见她傻乐，笑着抱住她，“轻点，撞着我了。”

“啊，疼吗，大人对不起！”

“好了好了，我没事。”

“大人，你粥还没喝呢。”

“冷了，不要了。”

“大人，我还没吃饭呢。”

“我也没吃饭。”

“大人，你说的那个俸禄更高的活儿，是什么啊？”

“嫁给我，做我的夫人。”陆绎理所当然地说道，“以后家里的银子都归你管。”

今夏没想到，她和大人在一起第一天最值得纪念的事，就是大人求婚。